在落幕前盡情演出 今年三月,我面臨腫瘤第三次開刀,突發奇想:「華盛頓的櫻花花期只有一週消縱即逝,人生無常,我一定要去看!」 去年三月,好友再三催促:「日本的櫻花只有幾天,稍縱即逝,人生苦短,你一定要去看。」 今年三月,我面臨腫瘤第三次開刀,突發奇想:「華盛頓的櫻花只有一週,稍縱即逝,人生無常,我一定要去看!」 日本櫻花和美國櫻花同樣嫵媚,就像生命中的朝陽和夕陽一樣美麗。 剛獲知罹患癌症有若青天霹靂,然而如何面對現實、怎樣學習自處、甚至外在資援的運用,往往才是增進病人生活品質的關鍵。 其實在九八年歲末的體檢中,我的乳房X光檢查就歷經三位醫技人員協助,後二者都是含糊其辭說前面照的有些失誤,要再多幾個角度。等到其他病人都走光了,一位女醫師更引導到超音波室,躺下再做了二十分鐘的檢查。同時詳細告訴我四十歲以後,未婚及未育,有家族遺傳等因素都屬高危險群,加上我的部位密度高且堅實,所以增加檢驗的困難和疑慮,建議日後務必追蹤檢查,及早診斷和治療是上上策。 回到台北,博士的資格考、工作的紛擾煩忙,就漸淡忘在醫院等候坐立難安的窘況。五月底發生一些意外,引起塵封已久不愉快的往事,決定立即取消次日受邀至美國的演講,留下來把事情的真相理清,再談安心治療。 長輩約見了三次,最後勉強赴約。他足足講了兩個半小時,主要勸我一切以治療為先,其他事等身體復原後再慢慢研究處理。但個人內心世界的委屈和不平,簡直無法接受馬上離開的說法。僵持不下,終於答應。 果然這一走,真是步上不歸路。演講完硬塊己趨明顯,在美兩所知名醫院分別做了檢查、切片和診斷,再徵詢台北舍弟過世時的腫瘤醫師後,匆忙中將房產抵押貸款開了第一刀。 回頭思索,毀滅遠比建設容易太多,許多腫瘤病患大概都有類似經驗,療程一展開,事業無法照顧停擺了、學業無法繼續荒蕪了、以前累積的信譽和成果被淡忘了,加上生理的遽變造成心理的缺陷。根本不須要別人暗算,自己就可以灰心喪志欲死。 病中檢討自己長期追求完美希望面面俱到,終日神經緊張小心翼翼,他人一句戲言,自己就要講道義負責任,這種自虐傾向的確是一種負擔。在驚醒生命的極限時,反有股置死地而後生的喜悅。年來所有對我最不利、最倒楣的事通通發生了,我就站在人生的谷底,肅殺的氣氛竟然召喚出真正自由的靈魂。 選擇國外開刀治療有幾個原因,其一就是讓自己在沒有任何人和事的壓力下,全心全意與疾病奮鬥。父母直到第二次手術才知道狀況趕來,在全身麻醉生效的前一秒,腦海中閃過的是:「醫學中心這麼大,他們又語言不通,在外面等那麼久,萬一有事該怎麼辦?」其實,我顧好自己就好,我好,他們就好。不連累親友是我的原則。 醒來先看到醫生的藍眼睛,他握住我沒有針筒的那隻手輕吻一下,問感覺如何?我告訴他再也不希望在這裡看到他,寧願網球場見!果然專心復健後,他介紹自己的網球教練給我:「你是我精力最旺盛的東方病人 ,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!」 在華盛頓的報攤前,兩個中國人大聲怒斥台灣政客無恥:「我如果不看到xxx下台,死不瞑目!」我感同身受快步走過,只有真正面臨死亡的人,才會知道世間那些事要弄清楚、說明白的嚴重性和急迫感。 華府最後一日到甘迺迪中心買當晚「天鵝湖」的票,意料中賣票人直搖頭。我告訴他明天就離開,所以親自跑來試試,因為未來可能再也沒機會了。他看看我新長出的三分頭,叫我過一刻鐘回窗口,他盡力但不保證。 位子好極了,約原是保留座。中場休息與隔壁金髮婦人簡單交談,即認出她是雷根時代演講稿撰寫人,且近日新發行一本第一夫人的書。我問她:「如果鬧醜聞的是希拉蕊,柯林頓會出來強辯掩飾嗎?」她含笑:「好問題!但是這個假設性問題,沒人能有答案。」的確,惡瘤帶給生命無盡的探索,卻沒有絕對的答覆。 垂死的天鵝舞到終點,幕落下來,曾經完美的畫面稍縱即逝。扮演舞著或觀眾是淋漓盡致的活著,回天家就把行囊盤點清楚也沒有遺憾。我不懼怕第三次手術的結果兩極化,只要在落幕前真正投入,誰又在乎曲終人散後各自的歸宿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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